洞天寻隐·学林纪丨明代园林绘画中的洞天与桃花源

发布时间:2024-01-01 14:19:53    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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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明张宏(1577—1652后)《止园图》册是一套描画止园的园林绘画。止园位于今江苏省常州市,园主为明代常州文士吴亮(1562-1624)。该册绘于1627年,现存二十开。个中第十三开所绘的是南池(图1),池呈矩形。现名为“矩池-碧浪榜-蒸霞槛”。画幅对岸有百株桃树,画中桃花绚丽。池的左侧为长廊,右侧朦胧一条幼径。《止园记》称,吴亮每次走到此处,都市身不由己的诵起李白诗句:“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寰宇非尘寰。”足以显示主人吴亮造景的存心:广植桃树寻觅尘寰瑶池。吴亮作《桃坞》亦可清楚其桃源造景的希图,诗云:“咫尺桃源可问津,墙头红树拥残春。故园自有成溪处,不学渔郎欲避秦。”[1]

  止园造景对桃花源意象的操纵,虽仅反响有明一代私梓乡林的一个侧面,但由此可能窥视明代江南私梓乡造园用典意象。明代江南私梓乡林的兴修,常借用玄教瑶池,这些瑶池的表示大要分可为三类:一为海上仙山;二为洞天胜境;三为桃源瑶池。私梓乡林中瑶池的兴修,往往成为园林中的胜境或点睛之笔,正在园林兴修中起到弗成低估的效用。存世的园林绘画中,有相当一片面描画这类瑶池的作品。本文即盘绕着园林绘画中的瑶池表示张开,打算摸索瑶池意象正在园林绘画中的区别透露方法,图像的源流及其与景观之间的相干,以及绘造瑶池图像背后的心思等要素,进一步融会其园林绘画中瑶池表示的希图。

  图1 明 张宏《止园图》 第十三开 《矩池-碧浪榜-蒸霞槛》 纸本设色 32cm×34.5cm 1627年 加州伯克利景元斋藏

  正在园林中兴修瑶池,有着长远的汗青。《史记》载昔年汉武帝筑造筑章宫,正在宫中筑池,池中筑三座高台,以标志海上三神山。自此,天子与文士关于瑶池的兴修就没有撒手过。但目前而言,遵照发布的图像材料,正在图像中表示园林瑶池可能追溯到唐代。

  唐代画家卢鸿一(?-740前后),也称卢鸿。画有《草堂十志图》,平常称其为《草堂图》。“十志”,原来是草堂图所画的十个景点,凭据《云烟过眼录》纪录,十个景点分辩是:翠庭、洞玄室、草堂、樾馆、期仙磴、涤烦矶、云锦淙、金碧潭,倒景台、林烟台。个中三景,洞元室(图2)、枕烟廷(图3)与期仙磴皆带有玄教瑶池颜色。

  卢鸿为唐代知名蓬户士,《旧唐书》载:“卢鸿一字浩然,本范阳人,徙家洛阳。少有学业,颇善籀篆楷隶,隐于嵩山。开元初,遣备礼再征不至……仍令府县送隐居之所,若知朝廷得失,具以状闻,将还山,又赐隐居之服,并其草堂一所,恩礼甚厚。”[2]实质大意为唐玄宗观赏卢鸿,三诏见乃见,但卢鸿据不敬拜,天子不违其志,赐米、绢、蓬户士服以及草堂一所,归嵩山隐居。

  卢鸿字浩然,本范阳人。山林之士也,隐嵩少。开元间以谏议大夫召,固辞。赐隐居服、草堂一所令还山。颇喜写山川准逺之趣,非泉石、膏肓、烟霞、痼疾得之心应之手未足以造此。画《草堂图》,世传以比王维《辋川草堂》。盖是所赐,一丘一壑,本人足了此生。今见之笔乃其志也。今御府所藏三:窠石图一;松林会线 唐 卢鸿(传)《草堂十志》之“枕烟廷”尺寸不详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传卢鸿《草堂十志图》卷,是由多个景点构成的一个长卷。学界虽有区此表成见,但以吴坚忍考据的为五代摹本最为有说服力[4]。《草堂图》正在宋代时已有多个摹本,最为知名确当为李公麟(1049-1106)摹本。李公麟,字伯时,号龙眠居士,安徽舒城人。宋详尽纪录卢鸿《草堂图》,“今所存者八,而遗其草堂、樾馆二”。李伯时曾临卢鸿《草堂图》,临当时所存八幅,后又补出落空的两幅。详尽之友壬子庆得李伯时摹本,其后有李伯时、秦观、朱长文等人正在每个景点的题诗。李氏摹本题跋的实质与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传)卢鸿《草堂十志图》实质简直划一,笔者比对了十个景点的题跋,仅有少片面错字或误用之字区别。可见两个版本,应出于一个源流,足以显示出《草堂图》摹本的安定性。李伯时临《草堂图》后曾作一首诗:

  甘泉筑章空草野,甲第纷纷谁复数。嵩岳征君一草堂,却有绘图传万古。岩峦奥胜带烟霞,旷望幽盘那边所。微茫短幅几摹仿,便觉市朝如粪土。辋川别业王维画,君阳山记希声叙。胡将冰雪污尘嚣,领域虽胜非吾侣。[5]

  李伯时正在诗中赞誉了卢鸿的《草堂图》比汉武帝的甘泉、筑章二宫还要有性命力,并表达山林之志,称王维的辋川别业虽胜,但却不是本人的朋友,是以,李伯时正在《龙眠山庄图》(图4)中将王维的别墅换成了卢鸿的草堂。足见出卢鸿的草堂正在李伯时心中的位置。

  洞元室者,盖因岩作室,析理讲玄,室反天然,元斯洞矣。及邪者居之,則假容竊次,妄作虚诞,竟以盗言。词曰:岚气肃兮岩翠冥,室阴虚兮户芸迎。披蕙帐兮促蘿筵,讲空空兮覈元元。蕙帐蘿筵兮洞玄室,秘而幽兮贞可吉。返天然兮道可冥,繹妙思兮草玄经,结幽门兮正在黄庭。(见图2题跋)

  取名“洞玄室”,并非偶尔。洞玄是玄教经典三洞洞玄部的名称,取其名不光意味着卢鸿对玄教洞天的熟习,同时,也意味着钦慕。卢鸿所隐居的嵩山,为玄教洞天圣地,唐代司马承祯(639-735)《寰宇宫府图》中将其列为玄教三十六洞天之第六洞天,名曰司马洞天或司真洞天。

  枕烟廷者盖特峰秀起,意若枕烟。秘廷凝虚窅若仙会。即杨雄所谓爰静神游之廷是也,可能超绝纷世,永绝明净心灵矣,及机士登焉,则寥闻戃恍,愁怀情累矣。词曰:临泱漭兮背青荧,吐云烟兮合窅冥。怳歘翕兮沓幽霭,意缥缈兮群仙会。窅冥仙会兮枕烟廷,竦魂形兮注视听。闻夫至诚必感兮祈此岭,絜显气养丹田终仿像兮观灵仙。(见图3题跋)

  《草堂图》中“期仙磴”一景,题诗文“山中人兮好仙人,联念闻此兮欲飞烟,铸日炼液兮伫还年”更流暴露对仙道渴仰的思念。

  因岩作室,山洞之士,即蓬户士的称呼,先秦文件依然浮现。李伯时归隐舒城后,置龙眠山庄。所作《山庄图》显示,李伯时模仿卢鸿草堂开发别业,并以自然山洞行为隐居与玄讲的景点。李公麟固然也恭敬王维的辋川别业,但正在《山庄图》中,却用卢鸿的草堂取代了王维别墅。这种替代,也成为宋今后山川画中常浮现草堂或草亭的图像泉源。由此,草堂拥有极端的标志道理。李公麟的《山庄图》,每处草堂的表围皆以圆形围绕,或是用干草或是修葺的石台,如秘荃庵一处便是开发正在一近圆形的石台之上,其余乡茅馆等几处开发皆用好像干草围成圆形围墙。这同卢鸿《草堂图》所绘草堂构造不断。《山庄图》关于山洞这一母题的表示,就浮现三处,以至总共画面都是盘绕着山岩实行操纵的。如个中延华洞一景,题诗为:

  固然,李公麟为居士,但宋代中后期浮现的三教合流的思念使得文士的决心不再部分于某一宗教决心。从卢鸿、李公麟隐居后所兴修的景点可能看出文士对玄教洞天宇宙的钦慕。

  唐代铜镜浮现一种山川园林的表示方法,1965年三门峡市印染厂出土唐代宪宗元和四年(809)铜镜,铜镜定名为“六出海岛人物镜”(图5),此镜所绘造的图式昭彰是海上仙山的形式。一仙岛位于汪洋多多的大海中,岛上有草堂开发回奇花异草等人居境遇。此表,倪葭发布一幅幼我保藏的唐镜[7](图6)。镜面所绘山川园林,水核心置一假山,近景太湖石,中景偏右有一茅亭,一高士状貌人物趺坐亭内。池中有莲花、鸳鸯两只,池水周边树木围绕。此镜也是取海中仙山的图像形式。由此,从图像质料中也可能看出,唐代园林的构造依然浮现玄教瑶池的意象了。

  尽量中国的私梓乡林早正在北魏、宋代就相当发展,以至被业界称之为“中国园林的洛阳期间”。南宋以后江南私梓乡林也日渐荣华,后发先至,被誉为“中国园林的江南期间”。但是,因为朝代更替之际,烽烟屡次,宋代大片面的私梓乡林被毁坏了。直到元末江南才浮现私梓乡林兴修的新飞腾。正如顾凯指出:“元末姑苏“狮子林”、昆山顾瑛“玉山佳处”、松江曹云西“曹氏园池”、无锡倪瓒“清閟阁”等尤为知名。”[8] 元代玉山雅集之主顾瑛(1310-1369)的园林不止一处,个中有一处曰“幼桃源”。杨维桢(1296-1370)作有《幼桃源记》。“幼桃源”虽为隐居之所,但杨维桢文中无不流露着“幼桃源”兴修乃关于瑶池的钦慕。《幼桃源记》关于融会元、明私梓乡林极为紧急,尚未惹起学界珍重,茲不避其长,全文如下:

  隐君顾仲瑛氏,其世家正在谷水之上,既与个中为东西第,又稍为园池西第之西,仍治屋庐个中。名其前之轩曰“问潮”,中之室曰“芝云”,东曰“可诗斋”,西曰“念书舍”。又后之馆曰“文会亭”、曰:“书画舫”,合而称之则曰“幼桃源”也。仲瑛才而倦仕,笑与闲居,而适以闲居余。余低昆,仲瑛必迎余桃源所,清绝如正在壶天,四季花木晏温常如二三月时,殆不似尘寰世也。余既预䜩而落室,仲瑛且出文未板求余志牓屋颜。余闻天地称桃源正在尘寰世者,武陵也,天台也,而伏翼之西洞又有幼者云。据传者言:武陵有父子无君臣,天台有鸳侣无父子也。方表士好引其□认为高,而弗成能入中国人之训。其象也,暂敞亟閟;其接也,阳示而阴讳之,使人念之,如模糊幻景,然不行倚信。虽曰笑园,若彼吾何取乎哉?若今桃源之正在顾氏居,非将讬之引诸八荒表也。入有亲以职吾孝也;出有弟以职吾友也;交有朋齐戚党以职吾任兴□也;子孙之出任于时者,又有君臣之义以职吾惠与爱也。桃源倘使,岂传所述武陵、天台者可较劣哉?然而必桃源名者,留侯非不知赤松子之恍惘也,而其言曰:吾将弃尘寰事从之游。知之者认为假之而去也。仲瑛氏亦将假之焉云尔?仲瑛齿虽强而志则歇矣,其桃源其歇之所寄乎?而犹认为幼云,如伏翼者幼寄云耳,固不行大绝俗而去已。或曰:昆俗信仙鬼,甚贵大族,有驾航冀风一引至殊岛,见仙境母、东方生,乞千岁果啖之。而顾氏家弗能从此幼桃源之名于昆也。仲瑛闻予前说,喜中其志。又闻后说,而喜人之億个中也。并书为记。至正八年秋七月甲子会稽杨维桢书。[9]

  顾瑛幼桃源的安插清绝如壶天,其花木如尘寰二三月的春天平常。杨维桢是以拿当时广为人知的尘寰桃源武陵、天台与之做比,反而以为其不若顾瑛之幼桃源,杨维桢愿从顾瑛游。又举出昆地决心仙鬼的民风,大族如顾瑛或可至殊岛,见西王母、东方朔啖永水果得永生,也未尝不也许。顾瑛听到杨维桢这样评议,心中应相当忻悦。可能看出,杨维桢是真解人。杨维桢《幼桃源记》把顾瑛整座园林便比作壶中天。幼桃源内部的兴修,遵照上述杨维桢的记述,昭彰取用玄教瑶池的多种意象。幼桃源不光是顾瑛避世的地方,且反响出顾瑛由避世转向对仙道的企慕。顾瑛幼桃源的兴修形式引颈了明代以降姑苏文人兴修园林的理念。斟酌园林的学者指出,姑苏的留园、网师园、退思园等皆呈壶天布局。同时反响出文人隐居室庐探索的新转化,标识着江南园林新的动向。

  文人隐居前有王维的辋川、卢鸿的草堂、杜牧的樊川草堂、李公麟的龙眠山庄,这些皆为文人隐居的楷模住处。个中卢鸿《草堂图》与李公麟《山庄图》皆取玄教洞天行为瑶池意象。王维、李公麟的别业皆位于郊野的山林中,蜿蜒数十里,山中山洞成为自然的隐居讲道之地,得天独厚。诚如柯律格指出:“唐—元工夫园林景观画以描画天然局面为中央,这种情景正在明代产生了转化。” [10]元明以后文人所兴修的私梓乡林,平常位于都会之中或市郊,加倍姑苏一带少山,私梓乡林若念有山川的天然意趣或表达对仙道的钦慕,就须要借帮人为叠石或兴修洞窟来完成。顾瑛的“幼桃源”便是这一转嫁的起首。

  明代园林绘画中对仙山借用的最初要推沈周。南京博物院藏沈周《东庄图》,个中有三景与玄教相合,分辩是:“振衣冈”、“鹤洞”与“全真馆”。

  苏之地多水,葑门之内吴翁之东庄正在焉。菱濠汇其东,西溪带其西,两港旁达,皆可周而至也。由凳桥而入则为稻畦,折而南为桑园,又西为果园,又南为菜圃,又东为振衣台,又南、西为折桂桥。由艇子浜而入则为麦丘,由荷花湾而入则为竹田。分别络贯,其广六十亩。而作堂个中曰续古之堂,庵曰拙修之庵,轩曰耕息之轩,又作亭于南池,曰知笑亭。[11]

  南京博物院藏沈周《东庄图》册有二十一景分辩是:东城、菱濠、西溪、南港、北港、稻畦、桑洲、果林、振衣冈、鹤洞、朱樱径、折桂桥、艇子浜、麦山、荷花湾、竹田、全真馆、续古堂、拙修庵、耕息轩、曲池与知笑亭。遵照董其昌的题跋可知,这套书页蓝本为二十四景,佚失了三帧。遵照李东阳《东庄记》,佚失的三幅分辩是凳桥、菜圃与荷花湾。

  “振衣冈”(图7)一景,此景的图式昭彰的来自于卢鸿《草堂图》之“枕烟廷”。从画面山丘的场所、形式,树干与人物的神情以及远山的增添,正在正在都表了然该作品与“枕烟廷”之间的合联。吴雪杉对沈周《东庄图》册有较为深切的斟酌,他实地调查了东庄所正在的场是以及各个景点的遗存,指出“沈周画出了不存正在的远山,只不过用认识地创设,用某种墟落升浸的山峦营造某种悠远的气氛。”并以为“振衣冈”的高度不会高城墙,高但是9米[12]。诚然,吴先生的实证心灵令人钦佩,但是,这种以图像与假设的实地对读的办法并非是有用的解读办法。很显明“振衣冈”是对《草堂图》之“枕烟廷”的调用。即使吴融也正在园中堆土山曰“振衣冈”,但画者可能有多种角度表示,而“振衣冈”的图像布局皆显示出与“枕烟廷”的内正在合联。不难看出,该图更多地来自于图像的古板而非实地景观。这种做法正在文徵明《拙政园三十一景图》多处书页皆可能看到[13]。遵照《苏州志》中“又东为振衣台”与李东阳《怀麓堂集》稍有进出,《怀麓堂集》作“又东为振衣冈”。“冈”同“台”,皆为营造一高地,使观察者心灵得以晋升。前述汉武帝池中筑高台标志仙山,以招引圣人。此表,台正在玄教开发中平常称“崇玄台”,明代版画中玄教宫观开发也有“飞升台”之称,其宗旨皆为登台期许与圣人相会。从总共画面来看,很显明,沈周借用了“枕烟廷”的图式来表示“振衣冈”,其宗旨大致是为了奋起心灵。柯律格正在讲到明代园林中“高地的做法,引申超群种合于“高”的文明寓意。这些寓意席卷“一眼尽正在目”,可能看到全景的揽胜旁观的登临之感,也标志着心灵品行以及所惹起的怀古遐思[14]。柯律格擅长对一个词语的横向开掘,尽也许开掘出该词正在明代的总体寓意。但是,园林文明中置高台的渊源来自于道家关于圣人企慕人的宗教动机。活着俗的园林文明中,渐渐演化为心灵的扫荡与超越(如文徵明《拙政园三十一景》“意远台”,与“振衣冈”好像,皆属于此)。石珤有题吴宽另一册《东庄图》之“振衣冈”云:“振衣复振衣,高冈出林杪。下见尘凡飞,西望青山幼。” [15]正在明人的视像中,登临振衣冈确有出尘之意。正如梁庄·爱伦关于园中“高”的融会:道家雅好山川的宗教动机,正在于通过与天然美景融为一体来完成出离世俗的宗旨[16]。

  明代张鈇(生卒年不详)《画陆深顾丰堂会仙山图》(图8),更能申明文人造园关于仙山、瑶池的渴仰。陆深,字子渊,上海人,明弘治乙丑(1505)进士,官至詹士府詹士兼翰林院学士。会仙山是陆深园中的一处假山,因陆深喜欢泉石,亲友知友多送佳石赠之。陆深将雅石堆叠正在北庄愿丰堂的,积成假山数峰,总称会仙山[17]。张鈇,字子威,慈溪人。张鈇于正德乙亥(1515)访陆深,便请张鈇作图以纪。图中可见一处空阔的院落园林,种种神情的名石凌乱堆叠正在一处平台,旁边用隶书写着石头的名字,如污秽仙、紫芝、紫云、吕公、剑石、蓑衣真、麻衣道者。遵照张鈇题记的实质,石头的起名是与各自的表形神情合联。“会仙山,以形似名也……若两口相沓,曰吕公。西一峰麻衣道者,其纹皴斮,麻衣似之。又一峰曰蓑衣真人,其纹纤丽,蓑衣似之。”污秽仙指张三丰,麻衣道者为能观宋代钱若水运势的老衲,吕公为吕洞宾。此种将圣人、仙草比作名石起名的做法,宛若更显示出主人陆深对仙道的渴仰。

  明代中期今后,对海山三山瑶池的借用要数王世贞(1529-1590)的幼祇园。这座园林是正在梵宇的底子上创立起来的。但幼祇园林景点的兴修,良多景点反响出对玄教瑶池借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钱榖(1508-1579后)《游记图》第一幅便是描画王世贞的《幼祗园》(图9),王世贞幼祗园是正在幼祗林的底子上筑造起来的。王世贞原具有一座园林,叫离薋园,因隔断县衙较近,每每听到诉讼繁华的音响,令人烦恼。后王世贞购得隆福寺西一块土地,入手下手筑幼祗园。据高居翰、黄晓、刘珊珊的斟酌,幼祗园始筑于隆庆年间(1567—1572),一入手下手,因王世贞取得一批佛经,于是筑了一座藏经阁,正在内中诵经清修。祗园是佛祖说法之地,是以王世贞将此园定名为幼祗园。工程连接了十年,直到1576年王世贞致仕返来,方完毕。幼祗园又叫弇山园,以王世贞的号定名。弇山二字取自庄子,指代仙人住处。园北相联叠成三座弇山,个中以中弇兴修最早,西弇、东弇相次实现,三弇皆以名石叠成,以标志“海上三山”。王世贞以至还念正在山前立座牌楼题写“海上三山”字样[18]。园中三弇山,中弇位于广心池核心,是总共园林的点睛之笔,也是花费最为高贵之处。此表两山,通过月波桥、东泠桥与中弇相连,俨然“海上三山”。由此显示出王世贞身上三教协调的思念。王世贞固然从前奉佛,但老年尤信玄教。昙阳子变乱后[19],王世贞与王锡爵两人一同出乡信了道。幼祗园内另有一处院落为含桃坞,院内遍植桃树,大致也是取桃花源之意象。王氏的幼祗园固然是正在筑造藏经阁的底子上筑成的,但总共造园理念则是以抵家境教瑶池为底子。

  《幼祇园图》是钱榖为王世贞所画《游记图》册的第一幅,整幅图册达84幅。实质记实的是王世贞于万历二年(1574)仲春王世贞从乡里太仓起程,沿京杭大运河赴北京任职的道程。据蒋方亭的斟酌,这幅书页“显明是念让这幅书页具有与游记日志好像的性能,即以图像的大局,来记实本人万历二年(1574)此次道理极度的官吏道程。”[20]由此见出,此套书页重要以纪实性能为主,画中以王世贞幼祇园为出发点,应为如实的描写。

  上海博物馆藏有杜琼(1396-1474)《南村别墅图》册,共作十景。南村别墅是元末明初知名文人陶宗仪(1329-1410后)隐居的地方,陶宗仪本浙江台州人,中岁移居江苏松江,正在松江九峰山相近筑南村草堂,并与当时宽裕声望的文人多有来往。王蒙、倪瓒皆为其作过《南村图》。杜琼遵照陶宗仪《南村十景图咏》的诗文而绘造出十幅书页幼景。杜琼少从陶宗仪游,平常被视为陶宗仪门生。《南村别墅图》册后有杜琼题跋:

  予少游南村先生之门,清风文雅,清楚最深,与其子纪南甚相友善。不虞先生死亡,忽焉数载。偶从笥中得《南村别墅十景咏》,吟诵之余,不堪慨慕。聊图幼景,以识不忘。[21]

  该跋作于1443年。是杜琼正在其师圆寂数年后庆祝之作。画作应作于题跋之前,杜琼圆寂后的某一年。十景分辩所绘:竹主居、蕉园、来青轩、闿杨楼、拂镜亭、罗姑洞、蓼花庵、鹤台、渔隐以及螺室。个中第6景罗姑洞(图10)、第8景鹤台带有昭彰的玄教颜色。陶宗仪的南村别墅位于九峰山相近,罗姑洞是别墅内一自然洞窟,这种选址理念担当了王维、卢鸿与李公麟古板,但是别墅不是王维奢华的宫殿,而是李公麟所发起卢鸿的草堂。“罗姑洞”所题诗文写道:“炼景返洞宫,保真亿万年。”画面画一个宏大的溶洞,洞内钟乳石倒悬,陶宗仪面壁室内修炼养心,企望或许像圣人一律永生。室表云气满盈,洞口左侧画有几株松树,营造出一派仙道气味。鹤台所画山涧之中凌乱的散布着几块石台,左边一块石台,两株古松屈折其上,一只鹤落正在老松之巅,另一只落正在右侧石台上,相向而立。鹤台此景同样取道家对鹤崇尚,将其视为永生的仙禽。

  高居翰、黄晓等学者所指出,杜琼这套书页自身,正在沈周《东庄图》册和文徵明《拙政园图》册中都能看到它的影子[22]。柯律格以至指出杜琼《南村别墅图》与《东庄图》皆由沈周传于文徵明,不知何时湮没尘寰[23]。同样,沈周、文徵明所绘园林图册中皆有玄教瑶池的景点,也反响出杜琼书页的影响。但须要指出的是,这些别墅兴修的概念担当了自卢鸿、李公麟的伟大古板。

  园中养鹤,并成为一景点这一古板正在前述陶宗仪南村别墅中鹤台殊途同归。只但是吴融东庄别业将鹤台改作鹤洞(图11),兴订正在园中坎坷振衣冈之下,一曲溪水从鹤洞流出,洞口以栅栏围起来,一只白鹤伫立正在洞口雕栏旁,神志呆笨。正在标志园中山丘的振衣冈下兴修鹤洞,其理念与玄教蓬瀛瑶池概念拥有相通之处。玄教蓬瀛瑶池皆正在名山之中,其场所平常正在山腰之下,洞府则标志玄教仙界。吴融鹤洞的兴修诈骗了振衣冈的高地,兴修出人为的洞天瑶池,与顾瑛幼桃源中筑造人为洞窟千篇一律,皆反响出正在少山的都邑兴修私梓乡林时,模仿洞天的新动向。

  付阳华防备到明清园林营造关于玄教洞天的借用,她指出拙政园“别有洞天”、怡园“嘘云洞”、瘦西湖“卷石洞天”皆受到玄教中央的影响[24]。狮子林园中叠石成山的下面也安排为洞窟[25],成为明代江南私梓乡林兴修的一种常用表示手段。正如计成《园冶》所言:“洞窟逃藏,穿岩径水;风峦飘渺,漏月招云;莫言世上无仙,斯住世之瀛壶也”。[26]其宗旨便是是营造出瑶池的意趣。

  顾瑛固然将其隐居之处称作幼桃源,也遍值奇花异木,不乏桃花。痛惜没有图像传世。桃花源最初指的便是洞天,但跟着其后的发达,便成为一种隐居避世的意象。正在绘画中,有时浮现洞口,大都情景只浮现桃花与溪水来代表。明代中期文徵明(1470-1559)《拙政园三十一景》图册所画拙政园一处景点曰“桃花沜”,其意象恰是取自《桃花源记》洞天段落。文徵明《王氏拙政园记》有合联描写:“至是水折而南,夹岸植桃,曰桃花沜。” 已有良多学者做过拙政园克复图[27],从图上可知,桃花沜位于整座园林的南边,沧浪池水的狭幼处,与蔷薇径、湘筠坞相邻接。文徵明三十一景图中描画了池水拐角处,近景松树、屋舍,一游人逗留个中,对岸遍植桃林的情形。正在狭幼处选择桃花源意象的营造,与《桃花源记》篇目中洞口溪水两岸植桃树,拥有殊途同归之妙。

  寄畅园是目前留存完满的一处园林。该园林自明代中期创筑以后,四百多年不断留存正在锡山秦氏家族之中,直到1952年秦氏后人捐献给国度。这座园林不只留存完满,好运的是晚明画家宋懋晋(?-1620后)亦绘有《寄畅园图》留存完满。园中一大池名曰“锦汇漪”,周边遍植桃树,也取桃源瑶池意象。个中一景为“桃花洞”(图12),画幅左侧卓立岩石,前后桃花开得正艳。一划子飘正在水面,一孺子正在船头划桨。仓内有主客二人正耽溺正在瑶池之中。同册另有“缥缈台”、“振衣冈”等瑶池意象,其造景希图也取仙山意象,营造出缥缈的瑶池。

  细读《寄畅园图》,同册所画各个景点皆为最具欣赏性的时期。此册的存心是将最能反响四季的景点蚁集正在一齐,所画桃花正开,所画梅花正芳,所画“夕佳”一夕阳正正在西下,所画“含贞斋”为雪景。是以,此册与杜琼《南村别墅图》彷佛,正在于卓绝时节、时期等最能显露园林“美景”的情形性特点。此类园林画也代表着明代园林绘画关于“四季”与“美景”的融会。

  晚明计成(1582—?)《园冶》(成书于1631)是一本对造园作总结的表面著述。书中多处关于园林造境充满了对玄教瑶池的显示。如对屋宇的兴修讲求“奇亭巧榭,构分红紫之丛;层阁重楼,迥出云端之上。隐现无限之态,招摇不尽之春。槛生手云,镜中流水,洗山色之不去,送鹤声之自来。境仿瀛壶,自然丹青,意尽林泉之癖,笑余园圃之间。”[28]关于内檐墙壁的装折有:板壁常空,隐出别壶之寰宇。亭台影罅,楼阁虚邻。对门窗的营造也流暴露壶天的道家美学观,“门窗磨空,造式时裁,不唯屋宇翻新,斯谓林园遵雅。工精虽专瓦作,改变犹正在得人,触景生奇,含情多致,轻纱环碧,弱柳窥青。伟石迎人,别有一壶寰宇;修篁弄影,疑来隔水笙簧。”[29]关于叠山的请求:岩、峦、洞、穴之莫穷,涧、壑、坡、矶之俨是;信足疑无别境,举头自有蜜意。“池上理山,园中第一胜也。若大若幼,更有妙境。就水点其步石,从巅架以飞梁;洞窟逃藏,穿岩径水;风峦飘渺,漏月招云;莫言世上无仙,斯住世之瀛壶也。”[30]可见叠山与规划洞窟常相伴。“理洞法,起脚如造屋,立几柱著实,掇玲珑如窗门透亮,及理上,见前理岩法,合凑收顶,加条石替之,斯千古不朽也。洞宽丈余,可设集者,自古鲜矣!上或堆土植树,或作台,或置亭屋,合宜可也。”[31]洞宽丈余,可能雅集,坊镳《草堂十志》“洞玄室”一景,洞中高士正在雅集讲玄。这种洞中雅集正在李公麟《龙眠山庄图》、王蒙《芝兰室图》皆可见到。也可能看出图像对园林兴修的影响。

  将园林比作远离尘凡鼎沸的洞天或壶天,实为文人士大夫理念的隐居之地。正在园林景观的营造,显露玄教瑶池的“海上仙山”、“洞天”以及“桃花源”等往往成为造园的意象,以至正在晚明计成《园冶》中成为造园表面的重要支持。造园者不时因地造宜,凭据这些意象兴修出尘寰瑶池,成为园林中的名胜。但正在园林绘画中,并非齐全遵照园林的实景绘造而来,有相当一片面的园林瑶池绘画源于以往图式,或对图式的改造。此表,关于桃花源的表示,也往往画出桃花正开的时节,从而显暴露“景”的寓意来。

  园林绘画只是绘画中一个较幼多的类型。但是,正在汗青的长河中却饰演了极度有价钱的脚色。自从王维的《辋川图》、卢鸿《草堂十志图》问世以后,退隐的士大夫皆念具有像辋川、草堂一律的属于本人的园林。董其昌不无深入地指出园林与绘画之间的干系:“公之园可画,而余家之画可园”。园林易毁,而艺术永存。宋代今后的文人多有通过园林绘画而兴修属于本人的桃源瑶池。具有了本人的私梓乡林,文士请名画家再次绘造私梓乡林,其背后的逻辑普通是显示本人的文明品位,这正显暴露晚明士人阶级中盛行的园林像山川一律天然,从而参加了人文景观的要素[32],拥有了如画的意趣。而如此绘造的宗旨也许惹起园主将园林绘画置身于辋川、草堂或龙眠山庄的序列之中,成为一种身份或阶级的标志。

  [19] 指万历八年(1580),王世贞与王锡爵同入道,拜昙阳子为师,退居昙阳观中,带头一批文人信道。见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一《假昙阳》,第549页。又见讲晟广:《一件伪作因何变化汗青——从蓬莱仙奕图看明代中后期江南文人的玄教决心》,《国度博物馆馆刊》,2018第3期,第119页。洞天寻隐·学林纪丨明代园林绘画中的洞天与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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